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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江 语文 你以为是在教学生,其实你是在教家长

  • 发布时间:2016-08-31 19:23
  • 作者:于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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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是在教学生,其实你是在教家长

南京师范大学附属小学  于江

 

                          

 

20167月,河北省涿鹿县推行了两年的“三疑三探”教学改革被有关部门勒令停止。其改革的倡导者——县教育局局长郝金轮用辞职的方式结束了自己这次大胆的尝试。

改革的阻力来自于方方面面,既有来自于体制内部的,也有官僚系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惰性,但最大的阻力却来自于家长。

什么是“三疑三探”呢?

其是指“设疑自探、解疑合探、质疑再探”,是一种鼓励学生主动思考、提出问题,着重培养批判思维的新型教学模式。此前,在河南省西峡县,这套教学模式取得了成功。这种教学模式有些类似于山东杜郎口中学的做法,都是注重学生思维能力的培养,轻知识点的记忆和应试技巧的枯燥训练。其基本思路,打个比方就如同说:一个人如果足够聪明,那么即使是遇到了问题,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现场解决。而一般的应试教育模式则是:一个不聪明的人,如果他见过所有的问题,记住解题方法,那么可以达成同样的效果。前者重在如何让学生变聪明,后者重在尽可能多地见题型。从具体的表现来看,前者的课堂必定是在讨论研究,后者的课堂必然是讲题刷题。应该说,涿鹿的改革方向是没有错的,也无疑是契合着全社会上上下下对“素质教育”多年来的呼唤。

但就是这样顺应潮流舆论的教育改革却因为家长群体的集体上访反对而失败了。

 

这届家长到底行不行?

 

“群体的感情是极端情绪化的,他们易于被最为矛盾的情感所激发,但与此同时,他们又总是如同牵线的木偶一样,受到当前刺激因素的影响。”——法·勒庞 《乌合之众》

其实,不是这届家长行不行,而是家长从来的出发点就是自私,盲从和短视的。

不要因为“自私”,“盲从”和“短视”这三个贬义词来对家长的批判,实际上,它们算是人类生存的本能。只不过,在教育这方面,教师群体和家长群体,两个群体的关注点是不同的。举个例子,如果一个班级的学生都达到了一本分数线,那么,执教者的心里一定是满足的。但个别家长或许因为自己孩子没有考上北大而心生不满。这本来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但由于话语权的不对等,导致家长可以肆无忌惮地投诉,并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而教师一方会被政府以维稳等理由利用体制内的规则强行压下去,只能被动挨打。同时,自媒体和朋友圈等传播工具,碍于新闻审查的困境和博取点击量的生存需求,不能报道的东西有很多,但就是关于教育和医疗的反而没限制,所以,有意放大负面消息,达成“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如今,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教师和医生已然被媒体树立起“人民公敌”的形象,成为民愤的泄洪口。“黑蛇、白蛇、眼镜蛇”(法官的黑袍,医生的白大褂,教师的眼镜),这正是民间流传的顺口溜,实在是对现实最贴切的描述了。

 

曾经一段时间,“中国式过马路”引起过热议,即国人只要凑够一堆儿人,不管红灯与否,就开始横穿马路。这里我们可以用“法不责众”这个词来加以概括,但它的含义还可以再深入讨论:人多就是合理与正确的。这种文革的遗风是相当可怕的。

众所周知,中国人骨子里的“集体主义”思维方式是根深蒂固的,比如很多家长都是禁不住别人纷纷给孩子报了“奥数”,而自己迫不得已也只好跟着报了。对于当下的刺激,家长的反应是很敏感的。但我也问过很多报了“奥数”的家长,对于未来孩子的教育方向,诸如出国与否,孩子的兴趣在哪里,是否愿意在孩子兴趣方面做长远的投资等问题时,家长的反应常常是“这个还没想好……”或“到时再说”。两者对比下来,可以说明大多数的家长在教育上又是短视的,他们不愿听取教师的长远建议,或只当做耳旁风轻轻地吹过,而在眼前的利害得失上则会争得头破血流。

回顾河北涿鹿的教改,实际上,在改革推行的三年中,“三疑三探”注重的是学生思维能力的培养,应该说这是着眼于长远。而家长的不满在于老师讲少了,作业少了,考试少了,部分学习自主性弱的学生成绩下滑了,情绪进而从这部分人放大到全体,引发了家长群体性的忧虑,担心高考的失利。而事实上,涿鹿教改期间的一本上线率恰恰却是提升的。

从世界潮流上看,学历都是在贬值,青年人的失业率都是处在高位。联合国援引劳工组织的报告称:2016年全球青年人的失业率高达13.1%,应该说一张大学文凭保证一辈子衣食无忧的情况早已不复存在,无论就业还是创业,青年人的价值和薪资将更倚重于能力。所以,涿鹿家长声势浩大的反对,恰恰在证明了其短视,同时,也反证了“为什么贫穷会在代际间传递”的道理。

行还是不行?这与你遇到的人有关,自己评判吧。

 

自由人的坏处与当奴隶的好处

 

我的老家在东北,那里不只有大豆和高粱,还有众多的国企。在国企改革之前,一家国企就是一个小城市,企业有下属幼儿园,医院,小学,初高中,养路队,供电站等……什么都在国企里,所以,很多人一辈子都在“吃公家的,喝公家的。”遇到单位分福利,自己没得到怎么办?就到厂长家门口去闹,一般都是中年妇女,躺在地上打滚,又哭又叫,让厂长心烦,挂不住面子,直到其答应她的要求。我们给这种诉求方式起了个比较接地气的名字——“坐地炮”。

“坐地炮”的厉害之处关键在于一个“坐”字,其实,甚至可能是躺着的。别人站着,我坐地上,这本是一种作践自己的行为,但它显示的力量却是“我不要脸了……我就这样……不答应,我就没完……”让对方大有“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处境。这是那个时代的印记之一,随着改革和发展,这种情况已经看不到了。不过,它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有一部分遁入了人们的心里,变成了“你得照顾我,你得偏袒我……”或者反过来觉得“你故意害我,你故意不给我……”时不时地发作一下。

学生走进校门,教师与家长便彼此建立了关系了。这种关系应该是合作关系,但很多人却把它看成了“恩典与被恩典”的关系。从家长的角度,我们听到最多的是“请老师多关注我家孩子……请老师多提醒我家孩子……请老师多提问我家孩子……”仔细想想,很可笑。孩子的成长难道不应该取决于孩子自己吗?一个人最可贵的品质难道不应该是“自由之精神,独立之思想”吗?“不依附于父母,独立生活,负起对个人、家庭和社会三方面的责任。”这难道不是我们教育的终极目标吗?何来“恩典”之理?

我们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我们也不要把自己拉进“恩典与被恩典”的泥潭里,那会引来许多无妄之灾。家长的注意力会更多地关注在教师,而非学生身上,如此一来,学生也不会形成独立的人格,他/她总得需要“被照顾”,甚至不被照顾到,家长还会不满意,要投诉。

为什么呢?要赖就赖文化吧。

鲁迅说:中国只有两个时代,一个是暂时做稳奴隶的朝代,一个是求做奴隶而不得的朝代。

这是自然的。

当一个自由人的坏处是得自己找饭,而做奴隶的好处就是有人管饭。时间长了,吃上了瘾。谁不让“我”做奴隶,“我”就去斗谁。所以,给人自由的人死了,给人剩菜剩饭的人活得挺好。

 

                         

 

如果教育需要教师、学生和家长的合力,那么,对家长的教育是我们一直缺失的环节。我们高估了自己对学生的影响力,我们误判家长,因此,我们在工作中总是会碰到麻烦,又总是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

你以为是在教学生,其实你是在教家长。

教学生是帮助他认知这个世界,教家长是在帮助他重新认知这个世界。

每当我想到这些,看着工资条上的数字时,就又对自己多了一份敬意。

心中默默地说:

第一句:你太不容易了。

第二句:F&%#@%……